周扬， 段友芳
【作者机构】黄冈师范学院音乐学院、黄梅戏学院
【来 源】《戏剧之家》 2025年第10期
黄梅戏，也称“黄梅调”“采茶戏”。其以独特的曲调、表演形式和角色类别闻名于世，其声腔朴实明畅，具备充沛的艺术表现力；其表演质朴精致，真实俏皮。黄梅戏已有两百多年的发展历史，它是在以黄梅采茶调为主的民间歌舞的基础上发展而成的戏曲剧种。黄梅戏传统的代表剧目有《天仙配》《女驸马》《罗帕记》等。
“题材”是指艺术家基于长期的对生活的感受、观察和思考，从一定的创作动机出发，对生活素材进行选择、提炼、组合、加工和再创造，融合自己的想象、情感等多种审美心理因素，并反映在作品中的社会生活材料。“红色题材”黄梅戏的内容主要是反映中国革命历史和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初期的社会主义建设①，其主题主要是表达中华儿女的爱国情怀，其表现手法主要是表意主义戏剧手法和现实主义戏剧手法。“红色题材”黄梅戏在中国戏曲发展史中具有举足轻重的地位，是戏曲艺术的重要表现形式，是人民群众对革命战争年代的集体追忆，它可以让观众更加了解中国革命的历史，对社会大众的思想意识起到引领作用。尽管红色题材黄梅戏与当代生活有一定距离，但它打上了特殊年代的烙印，具有特殊的史料价值。它见证了当时的社会在经济、政治、文化、思想等各个方面的发展状况和各个领域的样态。
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以来，人们创作了许多红色题材的戏曲作品，生动展现了革命年代的精神品格，成功塑造了一批具有鲜明时代特征的人物形象。在理论与实践相结合的基础上，黄梅戏艺术的红色题材作品创作取得了显著成就，这些作品已深深植根于人民群众的心中。在新时代，我们的文化使命是：在新的历史起点上继续推动文化繁荣、建设文化强国、建设中华民族现代文明②。随着黄梅戏艺术的发展和人民生活水平的提高，涌现了一批具有代表性的红色题材黄梅戏作品。这些作品多维度、深层次地挖掘主人公的内心世界和精神特质。从表层来看，这些作品或取材于真实的历史人物和事件，或通过艺术虚构再现革命岁月，其共同特点是主题崇高、内容充实、形式多样，生动反映了革命年代人民群众的英勇斗争精神。从深层来看，这些作品不仅增强了人民群众对党和国家的认同感，提升了大众的艺术鉴赏水平，而且为研究红色题材黄梅戏的发展提供了重要素材。
当代大型红色题材黄梅戏代表剧目有：《霜天红烛》《党的女儿》《不朽的骄杨》《大别山母亲》《共产党宣言》《铸魂天山》《太阳山上》《清清的义水河》《槐花谣》等。《霜天红烛》讲述主人公黄师兰在革命战争年代不怕牺牲、坚持办学、“一根教鞭伴终生”的动人故事。《不朽的骄杨》展现杨开慧对革命事业的无限忠心。《大别山母亲》讲述土地革命时期大别山三位伟大的母亲不惜代价救护红军伤员、与反动派展开生死较量的故事。《铸魂天山》讲述了无产阶级革命家、中共一大代表陈潭秋在新疆组织各族人民进行抗日募捐、维护统战、主持新兵营训练，同时与反动派进行艰苦卓绝的斗争，最后被国民党反动势力秘密杀害，英雄铸魂天山的故事。
总之，红色题材黄梅戏创作始终坚持“守正创新”的艺术原则，虽然这些作品拥有共同的特点——围绕中国的红色故事展开情节叙述，但是，不同作品也有各自不同的特点，每个故事都是根据特定的事件、历史、环境所创作的独一无二的作品，其对历史、人物、地域、环境进行了充分的还原和再创作。红色题材黄梅戏是中国戏曲艺术的重要组成部分，其真正把握了戏曲艺术的规律，实现了戏曲艺术的“守正创新”。
黄梅戏从田间小戏逐步发展为中国的五大剧种之一，这一过程体现了时代的变迁，体现了创作者的审美追求，也体现了欣赏者的审美水平。从创作者的角度来说，正是因为社会生活的不断变化，才使得创作的灵感和源泉更加丰富，由此可以创作出更多的优秀作品。“艺术源于生活但高于生活”，优秀的艺术作品是对社会生活的凝练与升华。戏曲的“守正”与“创新”是一个老生常谈的话题。1942 年，毛泽东主席为延安平剧院题词“推陈出新”，1951 年，毛泽东主席为中国戏曲研究院题词“百花齐放，推陈出新”；1951 年5 月，以“改戏、改人、改制”为核心内容的“戏改”启动；1956 年，毛泽东主席提出“双百”方针，即“百花齐放、百家争鸣”，其成为中国共产党领导文学艺术和科学研究工作的基本方针③；20 世纪50年代以来，“三并举”原则成为戏曲领域沿用最久的基本政策之一，即“现代戏，传统戏，新编历史剧”三种剧目并驾齐驱，其也被称为“三套马车”。党的十八大以来，习近平总书记在文艺工作座谈会上作出“实现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创造性转化和创新性发展”等重要指示。
遵循传统规范是红色题材黄梅戏“守正”的根基。所谓“守正”，首先须旗帜鲜明地坚守中国化、时代化的马克思主义④，在当下，习近平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思想是黄梅戏创作者在推陈出新过程中的指导思想。从字面意思来看，“守”是“遵守”，“正”指“正道”，即事物正常的发展规律。“守正创新”就是既要恪守正道，不违背事物正常的发展规律，又要敢于突破固定思维，探索新的思想和发展方向。“守正”的前提是对优秀传统的学习、借鉴、吸收、把握。戏曲艺术是一门综合艺术，从戏曲艺术的本体来看，“守正”的内容是戏曲化，其主要体现在戏曲剧本创作、戏曲美学精神等内容上；同样，“守正”的形式也是戏曲化，主要体现在戏曲表演方式、戏曲舞台美术等形式上。“守正”需要辩证地继承。戏以曲兴，戏以曲传。从戏曲艺术的本质来看，戏曲音乐是戏曲的灵魂。作为一个地方剧种，黄梅戏已成为我国最受观众欢迎的剧种之一，其音乐的感染力和重要性不容小觑。黄梅戏有“大戏三十六本，小戏七十二出”的说法，最开始黄梅戏的表演形式是“三打七唱”，在这种表演形式中，三个人负责演奏打击乐器，如堂鼓、钹、大锣、小锣等，同时参与帮腔；七人登台演唱。这种表演方式是早期黄梅戏伴奏音乐演奏的鲜明特色之一。从黄梅戏音乐的唱腔来看，黄梅戏音乐的唱腔主要有花腔、彩腔、平词、对板、二行、三行、火工、八板、仙腔、阴司腔等，其在不同的环境和人物上用不同的唱腔。
红色题材黄梅戏的音乐大多保留了黄梅戏的传统，比如在《霜天红烛》中，第二场学生的唱段“罗培刚自幼父母双亡”使用了传统黄梅戏花腔，第五场女主角抒发内心情感的唱段“夕阳西下霞满天”用了女平词唱腔。同时，其他段落不仅采用了传统的彩腔、平词、火工、八板以及男女二重唱，还加入了大量的伴唱、二声部、三声部、四声部合唱等演唱形式，加强了戏剧的节奏感和韵律感，烘托了环境气氛。
《不朽的骄杨》通过经纬交错的两条线索进行叙事，对“绝境”“芳华”“湘恋”“期待”“花放”等杨开慧不同的人生节点和其当下处于牢房的现实同时进行表现，塑造出杨开慧这位平凡而伟大的女性形象。杨开慧在与自己的孩子毛岸英交流或表达自己的情绪时使用了女平词，运用较为舒缓的速度表现贤妻良母的气质和内心的刚强与坚毅；杨开慧与特派员对峙的唱段使用了火工的唱腔形式，突出了人物内心的愤恨。该剧将“歌”“事”“诗”三者融合，展现了黄梅戏曲调优美、擅长叙事的重要特性。《大别山母亲》通过情感的抒发，让黄梅戏的精粹充分展现出来。该剧保留了戏曲中的锣鼓，突出了戏曲表演的节奏化特点，增强了语言的语调和气势，使语言的节奏更加明朗。
讲好中国故事是红色题材黄梅戏创新创作的宗旨。创新能让红色题材黄梅戏得到更好的发展。戏曲的“创新”建立在戏曲“守正”的基础上，要以中国化、时代化的马克思主义眼光，对其进行去粗取精、去伪存真、由表及里、由此及彼的改造和扬弃。只有在继承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基础上，才能更好地推进戏曲的良性发展。戏曲的创新是对时代精神的创造性表达，其包括内容与形式的创新。在内容上，创新主要体现为剧本创作，编剧根据当代的文化生活和时代精神，立足于戏曲的表达方式进行创造性转化、创新性发展；在形式上，拿戏曲中的“一桌二椅”来说，传统戏中的“一桌二椅”充分体现了戏曲的写意美，而在现代戏中，我们仍然可以看到“一桌二椅”的身影，基于导演的巧妙构思，人们利用多媒体影像、3D 投影技术等现代科学技术手段，在不破坏戏曲意境美的同时，赋予传统的舞美布景以现代化的形式。
戏曲作为传统文化传承的重要载体，其发展与创新息息相关。黄梅戏作为融合文学、音乐、舞蹈等多种艺术形式的综合艺术，其创新也应是全方位的，涵盖剧本、表演、唱腔、音乐及舞美等各个方面，从而更好地讲述中国故事。从宏观角度来看，红色题材黄梅戏的创新主要聚焦于内容和形式两大方面，以激发戏曲的内在生命力。内容创新上，需紧密围绕宣扬时代政策、弘扬时代主旋律、传播时代文化知识等要点。在坚守黄梅戏本质的基础上，深入结合当地实际情况，充分发掘红色文化资源及老一辈英雄人物的光辉事迹，并将其与当代的价值观念和审美标准相融合，进行创造性转化和创新性发展，这样才能塑造出更加立体、生动的人物形象，创作出人民满意的优秀作品。
《霜天红烛》以黄冈师范学院的红色校史为背景，讲述黄师兰在战争年代坚守教育理想的故事，既彰显了黄冈地方红色文化，又突出了教师教书育人的“红烛”精神，激励广大青年投身于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让青春在祖国最需要的地方绽放。《不朽的骄杨》是红色题材黄梅戏剧目中的优秀作品，该剧以杨开慧英勇的革命事迹为主题，既表现了杨开慧作为一名革命者的英勇斗争事迹，也颂扬了杨开慧身上坚毅的精神品质，包括对共产主义的坚定信仰和对爱情的忠贞不渝。《大别山母亲》以黄冈大别山革命老区人民的艰苦奋斗为创作主题，再现了从土地革命时期到解放战争时期，革命老区人民在中国共产党的领导下坚贞不屈地浴血奋战的故事，诠释了大别山儿女的英勇抗争精神，讴歌和弘扬了大别山老区精神。
在形式创新方面，红色题材黄梅戏需坚守戏曲的综合性、虚拟性和程式性三大特征，并将自然的生活动作创造性地转化为舞台造型组合，为戏曲的程式性和虚拟性赋予新的时代意义，从而更有效地反映现实生活、传递民族情感、彰显民族特色，讲好中国故事，传播中国声音。在舞台美术设计上，应将写实手法与写意手法有机结合，充分展现戏曲的意境美。在适当的情况下，突破戏曲舞台“一桌二椅”的传统布景限制，运用投影技术、LED 显示屏等现代科技手段，扩展舞台空间，营造独特氛围。同时，该剧的舞美设计充分尊重了戏曲写意美的特点，注重舞台空间的划分，也注重写实场景的刻画，大幕拉开，映入眼帘的就是“黄州师范”的大门，给人恢宏大气的感觉。
在音乐方面，《霜天红烛》中，在学生们即将毕业时，创作者加入了歌曲《送别》的元素，这一段学生合唱仿佛将观众带到民国时期的青葱校园；潘师长上场时加入《国民革命歌》的元素，烘托出当时的时代背景；此外，还有《国际歌》等元素，这样的处理有利于剧情的发展和人物性格的凸显，让观众产生共鸣。
《不朽的骄杨》舞台上的布景装置、人物造型设计与演员的表演和人物的刻画相统一，监狱中的杨开慧上着白色上衣、下穿黑色长裙，象征着她高洁、顽强、坚毅的品质；剧中反派人物则穿着深色服装，与之形成鲜明对比。舞台布景上，该剧使用了三个层次的画框，展现杨开慧不同的人生阶段，展现出舞台时空的转换。表演方面采用了京剧舞台上常见的“两下锅”的表演方法，杨开慧祖籍湖南，因此，该剧融入湖南本土剧种——湘剧的元素，14 岁的杨开慧和同窗们一起创编了反对袁世凯和“二十一条”的湘剧，对以锣鼓伴奏，具有高亢激越、粗犷豪放特点的湘剧和以抒情见长、具有淳朴自然特点、细腻流畅的黄梅戏进行融汇。这一场戏妙用了李叔同的《送别》合唱，将观众带入特定的环境和时代背景中。同时，其在保留湖南民歌《浏阳河》民族特色的基础上对其进行改编，创造性地实现了黄梅戏音乐与湖南地方戏曲元素和音乐元素的有机结合，更好地体现出黄梅戏包容性强的特点，丰富了整部剧作的演唱方式，与整个剧情实现了巧妙融合，让观众产生共鸣。
《铸魂天山》《大别山母亲》也使用了同样的表现手法，其主题和风格样式同样厚重，这一厚重源于历史与人物，源于戏剧精神，源于艺术追求目标，实现了从黄梅戏的“小我”到“大我”，再到戏剧“大我”的一次突破。其舞台表现形式有丰富的黄冈特色、黄冈元素，台词、念白也有一定的改进，较多地融入了当地的方言俚语，更好地体现了鄂派黄梅戏的特点。同时，其将写实主义和表现主义相结合，对不同地域和不同的历史环境进行再现，实现了文学与人物、情节与场景的高度融合。著名黄梅戏作曲家陈精耕曾经提出：“任何脱离剧种本色谈音乐创作都是不现实的。”在音乐唱腔设计上，《大别山母亲》将浓厚的大别山区民俗文化融入其中，展现了浓郁的大别山地区民风色彩，旋律婉转动听，并融合《国际歌》和《没有共产党就没有新中国》等旋律，庄严肃穆，振奋人心。《铸魂天山》在保留黄梅戏的基本曲调的基础上融入新疆音乐的元素，加入新疆地方乐器和西洋乐器等，渲染了环境氛围，增强了戏曲的感染力，独具一番韵味。
党的二十大报告提出，要“弘扬革命文化，传承中华优秀传统文化”，黄梅戏艺术从田间地头的民间艺术逐步发展成为中国五大戏曲剧种之一，并在新时代继续砥砺前行。红色文化是历史和人民生活的见证，红色题材黄梅戏具有强烈的文化担当意识——倾听时代的声音并及时回应人民群众的关切，其在一定程度上回答了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如何实现创造性转化和创新性发展的命题。红色题材黄梅戏用现代化的戏曲表达方式展现革命人物的英雄事迹，弘扬红色革命精神，讲好中国故事，立足当代语境，唤醒红色记忆，以戏剧化的叙事框架构建主旋律题材作品。
注释
①徐昊康：《追忆“红色经典》，《阅读》2022 年第75 期，第48-51 页。
②张小平：《守正创新的精神品格和鲜明特质》，《中国报道》,2024 年第1 期，第26—29 页。
③周笑冰：《马克思主义与中华民族现代文明的百年探索》，《特区实践与理论》,2024 年第1 期，第38—44 页。
④仲呈祥：《守正创新与振兴戏曲门外断想》，《中国京剧》2023 年第2 期，第5—11 页。
[1]周笑冰.马克思主义与中华民族现代文明的百年探索[J].特区实践与理论,2024,(01):38-44.
[2]张小平.守正创新的精神品格和鲜明特质[J].中国报道,2024,(01):26-29.
[3]刘景泉,张健.对中共党史党建研究和学科建设的思考[J].马克思主义理论教学与研究,2023,3(03):9-17.
[4]朱浒.现代黄梅戏的灿星——观黄梅戏《不朽的骄杨》[J].大众文艺,2023,(12):70-72.
[5]张利娜.戏曲现代戏的“红色”书写以黄梅戏创演实践为例[J].中国戏剧,2023,(06):67-68.
[6]李艳,冯燕君.守正创新：川剧《草鞋县令》的现代性追求[J].四川戏剧,2023,(03):49-51.
[7]刘畅.红色题材黄梅戏的艺术研究——以《大别山母亲》《不朽的骄杨》为例[J].大众文艺,2023,(09):88-90.
[8]张曼琪,宋瑾.新时代黄梅戏活态传承的新范式研究[J].艺术评鉴,2023,(04):5-8.
[9]仲呈祥.守正创新与振兴戏曲门外断想[J].中国京剧,2023,(02):5-11.
[10]景俊美.守正创新中奔涌向前的戏曲艺术[J].中国京剧,2023,(02):24-31.
[11]黄雅琴,石东昊,段友芳.黄梅戏音乐剧《霜天红烛》的音乐创作[J].戏剧之家,2022,(31):30-32.